星辰/Rescue
（一）
钟辰乐听说最近本部要调一批人来刑侦组，对此他很是头痛。他才刚当上这个课长没几天，本就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么一来无疑更是直接给他当头浇了两桶汽油。
“你这个表情，也太夸张了。”黄仁俊一进办公室就看到钟辰乐双手撑着额头，两眼无神的盯着电脑屏幕。“我说，不就是调了批人来吗。今天晚上哥请你吃烧烤。”
听见一向扣搜的黄仁俊主动提出要请客，钟辰乐顿时眼睛也不花了，头也不疼了，蹭的一下站起来，拉着黄仁俊就往警厅大门口走。
临近冬日，驱车到达大排档时才七点过十分，天已经差不多都暗下来了。钟辰乐点了听啤酒，虽然自己不太能喝，但就是喜欢过过嘴瘾。除去黄仁俊中途接到李楷灿的电话后急急忙忙的付了钱离开，钟辰乐自己一边喝酒一边吃，抽空刷刷手机，倒也不无聊。等到吃爽了准备走的时候，被一只手拉住了衣角。
一个女孩窜到他身后，瑟缩着发抖，嘴里不住的重复“帮帮我”。钟辰乐轻轻拍了拍女孩的后背以示安抚，见女孩情绪渐渐稳定，他便开始询问女孩缘由，话还没问出口，一只粗壮的手伸到钟辰乐面前，钟辰乐侧头，看见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
“婊子，见到一个男的就往人怀里靠。”胖子嘴里吐着脏话，抓住女孩的手臂，作势要把人拉出来，女孩拼命的往回缩，细嫩的手腕已经被掐出一圈青紫色的印记。
钟辰乐把女孩安置在边上，借着酒劲儿狠狠踹了胖子一脚，胖子一屁股坐到地上，啐了一句，还没等爬起来，从旁边闪过一个人影，对着男人的胸口又是一脚。
“他妈的，刚才看到你偷拍人小姑娘裙底的时候就想揍你了，死胖子。”
男人撩了撩额前的碎发，露出清俊的脸。似是觉得不解气，哐哐又是两脚。胖子被揍的说不出话，一下一下的咳着，唾沫星子飞起一片。钟辰乐嫌恶翻了个白眼，拉住欲再要动脚的男人，掏出手机打了110。
二人一路带着女孩去警局做笔录，登记信息，只是那个胖子吵吵嚷嚷的不肯，声泪俱下的说着钟辰乐他们是怎么打他的，还作势要为了口中那所谓的，被钟辰乐踢断了的两根肋骨去医院做检查。钟辰乐眼神也懒得施舍一个给胖子，余光扫到了男人的名字。
朴志晟。
名字好听，就是写出来的字有点丑。
“别血口喷人啊，你身上的肥肉跟充气气囊一样，差点把我弹飞。”
本来在一旁听胖子叽叽喳喳的，钟辰乐还有点头疼，一听这话差点笑出声。一个小警员把拷贝好的监控录像拿来准备播放，胖子一听有监控脸色变了变，慌慌张张的自己招了。
已经十二点多，警员们也懒得再问，让胖子给女孩道了歉赔点钱，挥挥手送人了。钟辰乐走出警局，不知道那个叫朴志晟什么时候走没影了，转头看着身后女孩还是有点发怵的样子，提出送她回家。
等到送完人回到自己家已经快一点多了，钟辰乐脸都来不及洗，沾床就睡。第二天一大早就被黄仁俊的连环电话吵醒。
“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你会死的很惨。”钟辰乐看见手机里明晃晃的七点三十五，又闭上眼睛。
“昨天有个女孩死了，而且她们小区监控拍到你了，现在赶紧来。”
钟辰乐一下子清醒了，反复问了好几遍才确认自己没听错。连滚带爬的从床上起来，开车去了黄仁俊发的地址处，一口气爬上楼。
里里外外围满了人，钟辰乐从人群里经过时不时的能听见诸如：“真是可惜，这小孩还在念高三呢。”“是啊，我还听说人成绩还不错呢，说不定能进个一本。”“可怜呢。”一类的话。
找到黄仁俊询问情况，对方叹了口气：“尸体已经被带走了。听报案人说，他是今早去倒垃圾时看见女孩家的大门敞开，而人就正对着门，死在客厅里。”
钟辰乐闻言愣了愣，第一时间就想到昨晚的男人，告诉了黄仁俊。后者拧着眉点了点头，拿出手机播了个号码，交代了几句后又看向钟辰乐，无奈地捏了捏眉心：“抱歉啊辰乐，这里的小区监控拍到你了，好巧不巧，除了你以外就再没人出现过了。”
钟辰乐闭了闭眼，深深吐出一口气。黄仁俊拍了拍他的肩：“没事的，剩下的等尸检结果出来再说吧，现在先去警厅做笔录。”
钟辰乐轻轻嗯了一声，跟着黄仁俊下了楼，驱车前往警厅。
做完笔录出门，钟辰乐看见一个红头发的男人依在车前抽烟。兴许是抽完了最后一口，挥手将夹在手指骨节处隐隐泛着火星的烟头扔进垃圾桶。嘴里吐出的白色烟卷笼罩在脸庞，吞云吐雾之间，钟辰乐模糊的看见了红发男人的侧脸，莫名的有一丝熟悉。
“你好，钟课长，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字了吧？”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似笑非笑的看着钟辰乐，伸出手。不似昨夜在大排档的白T黑裤，一身剪裁得当的浅蓝色西服倒衬的他几分矜贵。
“你好，朴志晟探员，我是钟辰乐。”钟辰乐微愣，迅速整理好表情同面前的人短暂的握了手。
“认识啊，那就好，这样的话你们以后搭档还能少磨合点。”黄仁俊颇有点欣慰的拍了拍钟辰乐的肩膀。
“和辰乐课长见过一面而已。”朴志晟看向黄仁俊话题一转，“仁俊哥，人已经查到了，不过....”
一顿，似是在思索：“死了。”
钟辰乐和黄仁俊皆是一震。
“妈的。”钟辰乐忍不住说了一句脏话，有些头疼的扶了扶额，“现场呢？封锁了吗？”
朴志晟点头：“现在带你们去？”
黄仁俊和钟辰乐对视了一眼，决定钟辰乐随着朴志晟去现场，黄仁俊留下。
一路上，钟辰乐坐在副驾驶侧头看着窗外，抿着唇不知在想什么，等到地方看见现场，眉头一皱。尸体平躺在床上，房间门和大门都是从里面锁的，家里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里里外外彻查一番后，甚至没有发现凶器。
钟辰乐走到窗边，沉着脸思考，略带寒意的风拂过他的面颊，耳畔只有树叶摇曳的沙沙声。
如果是自杀不可能没有一点痕迹，这显然是谋杀，那只能说明这里不是第一现场，但是，他是怎么死的？
这个问题一直在钟辰乐脑海里徘徊。等到法医的尸检报告出来，钟辰乐仍是毫无头绪。
“那个女孩，是被强奸之后连捅了好几刀当场死的。”朴志晟推门走进钟辰乐的办公室。
经过将近一周的共事，钟辰乐发现朴志晟和最开始听到的那种效率高，废话少好像不太一样。怎么一见到他就辰乐课长辰乐课长的叫，时不时还喜欢摸摸头捏捏脸，微信更是成天狂轰滥炸。虽然钟辰乐并不反感。
“胖子的呢？”
朴志晟皱起眉头摇了摇头。
“一无所获，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口。”
钟辰乐只觉得自己头脑发胀，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拿起外套走出了警厅，顺手把那杯早已凉透的咖啡扔进垃圾桶。
“我说别这么消极呀辰乐课长，我带你出去走走散散心怎么样？“朴志晟跟上来，搂住钟辰乐的肩膀把他往自己身边一带，“不然还没等结案，就过劳死了。”
钟辰乐闻言，抬手往他肚子上捅了一下，“不会说话就闭嘴。”
朴志晟装作很疼的样子硬是冲着钟辰乐寄出两滴眼泪，委屈巴巴的嘀咕着：“疼死了，辰乐课长如果不跟我出去玩的话我今天晚上就要疼死在警厅门口了。”
钟辰乐觉得自己的眼皮跳了跳，妥协了。
“行。你要去哪里？”
朴志晟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去汉江。”
钟辰乐点头，紧接着就看到朴志晟不知从哪里开来一辆很骚包的大红色摩托车。面对迟迟不上车的钟辰乐，朴志晟还煞有其事的拍了拍车后座
“别担心，哥的技术很好的！”
钟辰乐无语，觉得很丢人，虽然深更半夜的大街上没什么人，但还是做了很长的心理建设后才抬腿准备上车。
“有什么好笑的！”朴志晟不满的撅嘴，发动了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朴志晟开的很快，一阵一阵的风拍到脸上，钟辰乐甚至觉得有些吸不上气儿。一排排路灯不断往后退去，钟辰乐在后视镜上看到朴志晟的脸，灯光闪烁之间，看到朴志晟眼睛里反射出来的光点也忽明忽灭。
钟辰乐得脑袋被风吹得晕乎乎的，下车时还有种脚不着地的感觉。和朴志晟随便找了一个长椅坐下，一时无言。不知是谁的指头先触碰到对方的指头，两只滚烫的手十指相扣，紧握。
钟辰乐觉得自己有点窝囊，二十几岁的人牵个手还会脸红，掩耳盗铃的偏过头去，可是同样绯红的耳尖出卖了他。朴志晟轻笑一声，捧起钟辰乐发烫的脸，在唇角轻轻蹭了蹭。钟辰乐还没反应过来，有些发蒙。
朴志晟点了点钟辰乐的鼻尖：“不用现在就想明白，我可以慢慢等你。”
钟辰乐直到被朴志晟送回家，洗漱好躺在床上时脑子里仍然回想着唇角处温热的触感。无心再去想案子，只觉得脑子里一团团的全是浆糊。
“狗东西！朴志晟狗东西！你把我一个人当两个用！我去你妈的！我去你妈的！”钟辰乐对着天花板骂，狠狠发泄一通后沉沉的睡了去。
（二）
第二天心事重重的去了警厅，黄仁俊正蹲坐在地上捣鼓些什么。钟辰乐踢了踢黄仁俊的屁股
“干什么呢？”
“没看群啊，傻逼一样的说要交两百块现金，还非不让转账。还好当初在钉子里藏了点私房钱不然我只能找你借了。”说着从凳子里拧出一个钉子，钟辰乐一看，普通的空心金属铆钉。
“还得是你方法多。”钟辰乐笑着回到办公室，一瞬间脑子里想过什么，急匆匆的打个电话给朴志晟，跑出警厅，越上自己的车去了那个胖子的家。
空心的铆钉，或许，凶手就是用这样的方法。
朴志晟几乎和他几乎是同时到的，钟辰乐拉着人火急火燎的上了楼，跑到房间里，对着那扇正对着床的窗户开始动手拆。果不其然，右下角的那枚钉子，是空心的铆钉。
把钉子放到袋子里收好，打了电话让法医着重看一下他的右耳耳后的一块地方有没有类似针孔的伤口。做完这些，钟辰乐顺着墙角坐下，额角已经沁出密密的汗珠。
朴志晟站在一旁看着，突然，他隐隐闻到一股焦味，钟辰乐显然也闻到了，二人对视一眼，冲到房间门口，却发现门已经从外面被锁住了，踹了一脚门，无果。钟辰乐只能先打给了119。
“火势不出五分钟就会蔓延到这里，但是他们五分钟不可能赶过来。”朴志晟说，从兜里翻出一把小刀，把床单割开，“只能先用这个包湿毛巾坚持一下喽。”语气轻快的很。
“你不怕啊。”
“不啊，我们肯定不会死。”朴志晟毫不在意说，把割好的布扔给钟辰乐。
“这么肯定？”钟辰乐接过布，看到朴志晟割了一张大便形状的布，爆发出一阵大笑。
“神经病啊，你再笑，再多吸点烟的话我可就不保证你不会死了啊。”朴志晟面上说着，也还是跟着笑了起来。
钟辰乐笑的肩膀都在抖，险些没拿住手里的湿毛巾，好不容易平复下来，走出卫生间把毛巾递给朴志晟。
他们预测的不错，遇到五分钟，黑色的浓烟已经从门缝里钻进房间，还好窗户已经被打烂了，多少可以透点空气进来，并且楼层也高，烟雾不会扩散的太快。
消防队赶到时，房间还没有整个被黑烟包围，朴志晟和钟辰乐花了一分钟争论是两个人抱着一起下，还是一个一个下。最后二人各退一步，朴志晟揽着钟辰乐的腰从窗边跃下。
身旁有着不容忽视的温度，掉进气囊的瞬间，钟辰乐马上起身跑进车里，连个屁也不给朴志晟留。
回到警厅查到了离案发时间最近的购买空心铆钉的顾客，同时也在胖子的右耳上方靠近太阳穴的部位发现了极其微小的孔洞，并且发现一枚银针。
银针穿过头颅破坏脑神经导致人死亡。
钟辰乐长舒一口气，正打算着可以结案以后要出去好好的吃一顿时，黄仁俊脸色不太好的走到他跟前对说，
“那个购买铆钉的人，在三天前死了，现在人已经被家属火化，只在他房间里找到一张纸条。”
钟辰乐听着，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烦躁，盯着那张纸条，脑中的思绪只是越来越乱。
“你说，会不会是你被谁盯上了？”
钟辰乐一顿，他不记得自己和什么人有过节，从警校毕业之后一直脚踏实地一步一脚印，一时间他想不出到底是谁想故意设计他。
黄仁俊走后，他一个人呆在办公室看着那张纸条。是一串数字，没有任何规律数字。木质的办公桌被叩响，是朴志晟，手里拿着桌上的地球仪把玩。
地球仪？
钟辰乐开始把数字按照经纬的方式组成四对，反复试了好几次，确定出一个位置。
是东郊的一间废弃仓库。
朴志晟勾了勾嘴角，“现在去？”
钟辰乐给了他一脚，“你死了再去。”抓汽车钥匙正准备走。
“辰乐课长，坐我这个。”朴志晟晃了晃手里的摩托车钥匙，上面还挂了个鲫鱼饼挂坠。
坐在车后座，钟辰乐的左眼皮止不住的跳，轻轻用手抚上，轻微的震动在指尖异常清晰。
东郊的那个仓库在钟辰乐毕业那年就已经是废弃的了。因为年久失修，仅剩的几根柱子摇摇欲坠，长年累月暴露在外的金属零件锈迹斑斑，凛冽的寒风吹起地面上的尘埃，东郊的夜空被一层厚厚的灰土蒙住更变得阴翳起来。
走进仓库，浓烈的化工气味刺鼻，混杂着飞扬的尘土进入鼻腔，被异物侵入的感觉很不舒服。钟辰乐拧着眉往里走，右手紧紧的抓住朴志晟的手腕。
一个身影在拐角处出现，待钟辰乐看清后瞳孔猛的一缩。
“你好啊，钟警官。”男人笑着挥手，惹得钟辰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知道他，上个月被他当场枪毙的，走私军火大腕的儿子，罗渽民
“啊，还有我的二把手志晟，你也好。”罗渽民笑的人畜无害，手中的抢在他的掌心已经转了几个来回。
钟辰乐脑袋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刚想转头看一眼朴志晟，却被猛的扼住喉咙。钟辰乐瞪大眼睛看着那双先前温柔的和自己十指相扣的大手，此刻正紧紧的圈在自己的脖颈上，他呼吸不上来，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
罗渽民看着，笑得更开心，“志晟啊，可以松开了，别把人掐死了。让他这么痛快的死了可不算给我爸一命抵一命啊。”
朴志晟听话的松开了手，钟辰乐猛的趴在地上咳嗽，脸涨得通红。
“让我想想，志晟啊，他第一枪是打的我爸哪里呢？好像是左腿膝盖。”罗渽民佯装思考。
朴志晟没有一丝犹豫，一枪打在钟辰乐的左膝上，钟辰乐痛苦的闷哼，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痛呼，血腥味充斥整个口腔，喉头也涌上苦涩的血水味。
罗渽民拍了拍手，欲要上前，脸上的笑容却蓦的僵在脸上，望着插入胸口上的刀刃和在一旁卸下防弹夹的钟辰乐，心下了然。
回去的路上，钟辰乐问朴志晟，他为什么会选择站在他这边。
“或许，是缘分吧！”朴志晟摸了摸脑袋，顺势拉起钟辰乐的手。
或许连朴志晟自己也不知道？
或许是那天在大排档的时候，灯光太过温柔，把钟辰乐照的像一个堕落的天使；或许在无人的大街驰骋时感觉到那双不自觉搂紧自己的手，和放慢的摩托车车速；又或许是那天在汉江的那一个不算吻的吻，以及凉凉的晚风吹的他鼻尖红红的样子太过可爱；
“切，谁信谁是狗。”钟辰乐回，两个人的掌心都是热热的，温度交融在一起，好像即使是冬天也没有这么冷。
“那我就只知道，我那天在大排档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决定要反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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